来源：网易（体育） 记者：徐瑞哲 时间：2012-10-22

    明天，上海交通大学口腔医学院将迎来建院80周年。对名誉院长邱蔚六而言，2012年10月还有一重意义。本月，他也正好80岁。

    或许是种缘分，这个自称“80后”的老医生与中国口腔颌面外科几乎同龄。他的确有些与众不同，敢做许多医生都不敢做的事，比如拿自己的身体开刀、试错，为的是知己知彼——了解病人的感受。

    周一下午，挂号十五

    80岁，年纪够大；中国工程院院士，抬头也够大。但时至今日，每逢周一下午，邱蔚六依然如过去五六十年那样，作为一名门诊医师，现身上海交大医学院附属第九人民医院门诊楼。他的号，只是普通专家门诊。

    来求诊的患者络绎不绝，邱蔚六曾一再增加诊号，却始终无法诊完排在最后一位的病人。“现在我只能定量15个号。”邱蔚六说，国外医生可能半天只看五六个病例，国内医生半天要看五六十个病例，每个只看两三分钟，“这怎么行呢？”

    “口腔颌面疾病可以影响全身，而全身疾病也会首先反映在口腔颌面上。”邱蔚六打开工作电脑，电脑里有一个名为“病人”的文件夹，其中有101个子文件夹。从面裂、半舌萎缩，到脆骨症、淋巴瘤，子文件夹满是各种各样疑难杂症的中文名或英文名。每个文件夹内，包括病人接受手术前后照片、CT等影像资料，以及诊断书扫描件等。这些都是邱蔚六的病人，他对每个人的病情始末都了如指掌。

    “事实上，我已记不清总共看了多少病人。”邱蔚六常遗憾自己不能像足球运动员那样清楚记录一生踢进过多少球。半个多世纪了，邱蔚六估摸至少已完成了数万，甚至10万例次患者的诊治。他也无法统计为多少患者进行过手术，因为除了手术记录簿上可查的，他在门诊手术、巡回医疗、下乡为农民服务以及兄弟医院会诊中进行的手术都没有专门记录。“我想粗略估计也总不会在万次以下吧。”

    “身经十刀”，深深知痛

    邱蔚六是个勇于否定自己的人，他并不以自己曾经实施的多次颌面部经典手术为傲。他觉得，这些当时具有创新和突破意义的手术，如今可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他更是一个敢于拿自己开刀的人。邱蔚六满头白发，身高体壮，尽管年轻时当过运动员，一辈子却已“身经十刀”。从慢性中耳炎手术到坏死性胰腺炎手术，他因各种原因接受过大小10余次手术，其中有的手术他把自己当作了“实验品”和“活教材”。

    邱蔚六指指自己的左耳，这里手术疤痕已看不见，却是他“以身试针”的见证。为了验证针刺麻醉的镇痛效果，邱蔚六说服同事为自己实施针麻手术，摘除耳前一个可摘可不摘的淋巴结。同事在邱蔚六手脚上的七八个穴位运针，半小时后开始手术，手术过程持续了十来分钟。

    “切皮时稍微有点痛，能接受；缝皮时基本不痛；分离淋巴结时一碰到神经末梢，就像闪电一样地痛。”邱蔚六忍痛归纳了“飞刀法”，就是在切皮时必须快，手起刀落一次过。这次亲身经历让他对口腔颌面针麻手术有了客观评价。最终，他和同事们总结出一套针麻手术操作常规，写入了《针刺麻醉》和他主编的《口腔颌面外科理论与实践》中。

    他说，不少外科医师常常忽略病人之痛。可是，只有自己患病后才能体会那“咬咬牙”、“忍一忍”是什么滋味。在自己腹壁切口疝手术后，全麻将醒之时，他禁不住疼得要从床上跳下来。此后，邱蔚六总对同行宣传手术及术后镇痛的必要性。“神农遍尝百草，那可是冒生命危险的，我动的只能算是小手术。”在他看来，医生尝尝“皮肉之苦”是常事。早在做医学生时，他因自己智齿位置不佳，就贡献出一个“试教”机会，让其他学生分两次来拔牙，上下两颗智齿统统报销了。

    无医之家，辈辈有医

    邱蔚六生于成都，父亲是个旧军官，亲戚中姐姐、姐夫及表亲都学财会，在金融界工作为多。从小学起，邱蔚六常有以“立志”为题的作文，但他大多只写将来要做一个　“有用的人”、“有知识的人”，属于空无具体目标的内容。解放前一个月黑寂静的夜晚，几个歹徒突然闯进他家，对着他父亲就开枪。父亲腹部及肘部连中数弹，生命垂危，急送当时的四川省省立医院抢救。住院近半年，终于转危为安。为此，邱蔚六高中休学整一学期，在医院陪伴父亲。他开始对医药、医生有了具体而深刻的印象，对主治的外科医师更是感激而崇敬。“他们都是留洋归来，连查房也说英语，那样子特别神气。”

    邱蔚六赴国内第一家口腔医学院校——原华西协和大学牙医学院求学，也就是后来的四川医学院口腔医学系。报到时，系主任对他说，所谓“牙医”其实已发展出口腔颌面外科。听到“外科”二字，邱蔚六便抱定了专业志向。1955年毕业后，他被分配至原上海第二医学院口腔医学系（现上海交大口腔医学院），这也是我国第二家建有口腔颌面外科病房的医疗单位。就这样，他做了一辈子口腔颌面外科，并将其建成为水平与世界同步甚至更先进的学科，他也被国际口腔颌面外科医师学会授予“杰出会士奖”。

    家中，夫人王晓仪既是他同班同学，又是他同院同事。但邱院士略感遗憾的是，自己3个女儿，除小女儿是药剂师，没有一个愿意继承自己的事业。“原因很简单，看见爸爸工作太累、责任太大。”好在邱蔚六在孙辈身上又找到年轻时的梦。今年，孙女晨辰在哈佛大学医学院拿到了博士学位，正在做实习医师。越洋电话打过去，孙女叫着：“爷爷，我要睡觉，累得不得了呢。”可邱蔚六听了，却挺高兴。此前，他还专门制作了题为《晨辰学医有感》的幻灯片，还赋打油诗两首，并翻译成英文。最后两句是：敢攀今日医圣殿，承我事业在哈佛。